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让过去变成久远,让现在变成过去,让未来变成现在。时间让我们的生命有长度,也有限。
所有时间里的事物,都永远不会回来了。你的昨天过去了,它就永远变成昨天,你再也不能回到昨天了。时光让我成长,也把我身边的人慢慢带走。以前村里时常见面的人不断在老去和离开。
第一次有死亡的记忆,是我太奶奶,我爷爷的妈妈。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她是个牙齿没几个的干净老太太,穿着有梅花纽扣的蓝色布衣,她的厨房和卧室都好黑,她用砂锅在火堆里煮的东西很好吃,她有个很大的柜子,听说有很多好吃的,我与她不亲近,她对堂哥堂姐们很好。她在我6岁的时候去世了,我看到好多人在她床前哭泣。
我老家隔壁有个男人,他在我小时候就很老了,他会编草鞋,穿草鞋,他走路很蹒跚,手上时常拿着一根竹杆。他只要坐下来,就容易睡着,一颗光滑的老脑袋就像小鸡啄米一样前后伸缩着,有时候看到电视里穿着清凉的美女,眼睛会炯炯有神,脸上露出微笑。他年纪很大,依旧还会去砍柴背柴,他家的后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堆硬柴。他嘴里没几颗牙齿,一笑,全是牙床牙板,有时候说话还有口水洒出来。
他人很和蔼,我们小孩子有时候把他的竹杆拿去玩,他也只是说我们几句。我都忘记了他什么时候去世的,当时只是在电话里听奶奶说了一句,他的老伴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有些老人后来不能自由行动,躺卧在床上,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世,听到家人说去世的消息也只是感叹一声。
还有一位老奶奶,瘦瘦的,走路很轻盈,在我小学放学时,总在半路上询问我:你是谁家的?几岁了?读几年级啊?我回答说:我是庚林的孙女,我6岁了,读一年级。我回答她的时候,她总“啊?”,侧着耳朵来听,我也总是加大声量在她耳边再一次回答。说了三四遍,我难为情的赶紧走开了,说我要回家了,也不管她继续问我“你是谁家的?”,“几岁了?”,“读几年级?”,隔天或者隔两天,她看见我又问那几个相同的问题,我就很郁闷的说:我昨天跟了说了,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你怎么不记得啊!
我跟街上的孩子聊天才知道,这老太太不止逮着我一个人问,她还问了好多小孩,你是谁家的?几岁了?读几年级?……她一样都记不住。
模糊的记忆中,我应该是从6岁一年级,8岁二年级,9岁三年级……12岁六年级,问到13岁初一,后来我去大桥读书了,坐车都到家的,不再走路经过她家,所以后来几乎没有再看见她的身影,也没有得到她的老问题询问。这个老人我连她去世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可能记忆里听到过吧,听说活了有90多岁。
长大后的我才知道,这位老奶奶应该是有些老年痴呆症,记不住我前一天的回答,也记不清我这个人。每个小孩都会遇见奇怪又温和的老人吧,有一些特别的模糊的记忆。
还有一个老人,是姑公的爸爸,他有时会在门口晒太阳,更多时候会躺在床上,一点都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他的房间里也是好暗,我称呼他“亲家”,姑公总是拉着我去他的房间,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姑公就在旁边咯咯笑,有时候我跑走逃走,大多时候被姑公强制抱到亲家的床前,不得已我就说几句话,模糊的记忆里会说:亲家,你吃饭了没有?盖着被子冷不冷?人是不是不舒服,你多注意身体。有时候姑公还会教我怎么去说,我就跟着去说。他什么时候去世的,忘记了,脑海里姑公堂前有一片烧纸的火光。
小时候在身边的老人被时光带走了,当时的我很不在意,等我回想起来,重视起来,却也没法想起更多的细节。我有些懊恼,是我太后知后觉了,好多年后才有觉悟,错过了很多事情和记忆,这就是长大后才有的体会和感知吧。
那些记忆里的老人,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记得我小时候是否知道他们的名字,我想我肯定也问过爷爷奶奶,但是小时候的我记不住,也不会去记。那些逝去的老人,我只知道和记得爷爷奶奶的名字。
有时候在阴天,看到眼前景物浅黄晕的色度,我仿佛看到了时间的颜色,我才真切感知“时间”的存在,而我像是回到小时候,她有一层外衣,披在我的人生上,只让我短暂感受。
时间让一切不复返,我们也都在时间里。人可以在老了以后更老,再被时光带走。
2024年11月20日2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