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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终究抵不过一场又一场的雨水。我很不喜欢连绵不绝的雨水,却在这连续不断的高温天里对雨水有了极大的期盼,就像沙漠里的植物盼望水分,饿极了的动物盼望吃食,越是见不到越是盼着,盼到精神恍惚。
已经连续好几天的高温红色预警,整个世界像是掉进了八卦炉,都在忍受着日夜不停的熬炼。气象学上说杭州处在热穹顶之下,热成了无解的难题。我在想,这也许是世外之人给杭州扣了一顶保暖性极好的帽子吧,可能他/她/它并不知道现在是夏天。
前天的一场暴雨终于给高温按下了暂停键,可能是那个人不小心触碰到了暂停键,又或者是老天打了个盹,短暂的像是没有来过。暴雨带来的乌云,只匆忙地遮挡了一会儿炽烈的太阳,风一吹就又急忙忙溜走了,只剩下漫天的红色晚霞,预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高温天。
一大早手机提醒今日立秋。噢,已经立秋了哦!那么这无穷尽的高温也该有了尽头,或者是降温也就有了盼头了吧。老话说“秋后十八天熬热”,可那也是十八天的期限,不至于遥遥无期、望眼欲穿。每天蒙在这热浪之中,整个人像是被烘烤的蔫掉的绿叶,打不起精神。火辣辣的太阳好像能把人的灵魂蒸发掉,热腾腾的路上都是忙碌到一闪而过的身影。
知了在城市里仅有的绿化植物里嘶叫,高温好像是它们的加速器,更加叫的欢,声音越来越响。如果它们的叫声能冲破那个什么热穹顶多好啊,把这热气全都释放到爪哇国去。
为了对抗这无处不在的热,我把很久不穿的防晒衣拿了出来,太阳眼镜也扒拉出来,实在不想带口罩了,嘴巴这里晒就晒吧。捂的太紧,没被晒死,可能真得会被热晕。这个时候的蝉鸣更显燥热不堪,不知道什么时间开始,树上的蝉鸣已经有了三种声音,混杂一体,持续鸣响,一阵响似一阵。
第一种蝉是个头最大的,黑色为主,翅膀透明,上面带有淡黄色和黑色的脉络。学名叫黑蚱蝉,最为吵闹的就是它,只要一只叫了,立即就会叫声成片,小时候我们叫它“唧喇子”。现在最为吵闹的也是它,就像是乐队的主唱,却并未按照乐谱去唱,而是随意地制造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黑蚱蝉
第二种蝉的体型很小很短,灰黄色,间杂点点深绿色,学名叫蟪蛄,叫声像是蜂鸣器,还带有一定节奏。小时候我们都叫它“伏档”,也许是因为它一出现就要进入伏天了吧。它是三种蝉里爬出土最早的,一般入夏前后就会集中出现,它的幼虫比较小,蜕壳后警惕性又太高,很难抓,所以一般很少专门去抓它,太没成就感了。
蟪蛄
第三种蝉是比蟪蛄长一点点的,比黑蚱蝉又小得多,颜色更绿,声音比较闷一些,“嘟啦—嘟啦—”,更有韵律,学名叫蒙古寒蝉,小时候我们叫它“秋档”。一般是立秋前后集中出现,也许是因为它一出现就触摸到秋的气息,所以叫了这个名字。
蒙古寒蝉
也许是现在的季节转换已经不太明显,所以这三种蝉并不像我小时候一样,爬出土的时间有明显区分,还没入伏的时候就已经有蒙古寒蝉,黑蚱蝉更是随处可见,到了末伏,依然还有很多蟪蛄和黑蚱蝉。
回想起来,夏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抓知了。比较容易抓的依然是数量最多的黑蚱蝉,蟪蛄和蒙古寒蝉警惕性太高,个头又小,在高高的大树上很难看到,更难抓到。
抓知了的工具也很简单,用长竹竿或者细长的棍子,顶头绑上一个铁丝绕成的圈,然后满村子找蜘蛛网,一定是那种大盘的蜘蛛网,还要避免那种虫子太多的网,缠到铁丝圈上。差不多十来个蜘蛛网就够了,把缠好的蜘蛛网在水里浸过几次,甩掉多余的水分,留在铁丝圈上的蜘蛛网就特别黏,用手指肚轻轻蘸一下网面,能黏住且有拉扯感,就算大功告成了。
有时候也不用网面的工具。在长竹竿顶端绑一段细细的竹条或者细长的铁丝,在村子犄角旮旯到处找蜘蛛网。这种缠法就没有什么顾忌,大的,小的,破的,有虫子的和没虫子的都行。缠上厚厚一层,在水里多浸过几次,拿上来用手把缠好的蛛网从下往上撸到竹条或者铁丝顶端,形成一个大疙瘩,就可以用来粘知了了。
粘知了是个技术活,并不像说得那么简单,一定要选择泡桐、刺槐、柳树,知了最喜欢这几类树,我想大概是因为夏天这些树上的荫凉多一些,或者是树叶的汁水多一些,吸引了大多的知了。像臭椿树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知了的,由此我推算知了是有味觉的。
粘知了的时候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和稳定性,必须控制好竹竿不能晃动,要不然带动顶端那一段竹条或者铁丝晃动更加剧烈,还没碰到知了就吓跑了。也需要有些战术技巧,比如不能让棍子从知了头上的范围经过,一定要从知了下方缓慢靠近,如果有少量的树叶掩护更好,接近知了的时候突然顶到知了的翅膀上,这样它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
有时候也会用手直接抓知了,这是针对抓蟪蛄或者蒙古寒蝉而言最省力的方法。蟪蛄一般在入伏的时候最多,蒙古寒蝉一般是末伏的时候最多。说来奇怪,这两种蝉最多的时候,都会从高处的树上到低处,不像黑蚱蝉一直都在树梢上,很难在低处看到它们。
抓蟪蛄和蒙古寒蝉只需要足够的耐心和足够快的手速。当远远地看到离地一米五左右的树干上有它们的踪影,就要停下脚步,放轻动作,绕到另一面,慢慢靠近树干,脚步一定要轻,并做好隐藏,绝对不能在它们的视野范围内出现动静。
待靠近树干后,侧身贴在树干上,从一侧缓缓探头,一旦看到它们的翅膀边缘就万万不能再动了。蝉的眼睛很厉害,哪怕一丝的动静都会惊动它。看准后,缓缓贴着树干伸手,将要进入蝉的视野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扣向蝉的位置,一般十有八九是可以成功的。特别注意千万不能从蝉的上方扣,一定要从下方往上扣。
之所以还能记忆犹新,是因为小时候每个夏天都会这么做上好多遍,早已经和肌肉记忆融在了一起,想忘记都不太可能。有些事情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如在眼前,似乎那蝉就在耳边鸣叫,就在身边树上趴着,等着我一伸手拢到身前。
有一次吃完晚饭,突然心血来潮,带着孩子去抓知了。沿着河边的步道走了很远,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但幸运地抓了几只没蜕壳的,和几只已经蜕壳的,都是黑蚱蝉。拿回家后实在没地方放,就找了一个塑料盒放了进去,结果第二天全死了。为这事孩子埋怨我好几天,说如果不抓它们,它们早已经飞上树梢了,说我对它们太残忍。这是我远远没想到的,怎么抓个知了我成了坏人了呢?
后来我又提议了几次抓知了,结果没人响应我。我也想过和孩子解释抓知了的乐趣,却发现那也只是我的乐趣,我想象中的乐趣。夏日里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群伙伴一起你追我赶,没有了发现知了后的大呼小叫,更没有了暑期里的专属快意。
老家房檐下我的竹竿还在,人却已经在千里之外,房前屋后早已看不到伙伴们的身影。我更加想念那年月,想念那园子,想念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