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力
“吴法官，我们已经到了委托司法评估的房屋所在位置，但是这里没有您提到的8套别墅啊！”日前，司法评估人员急切地与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法官吴军电话沟通一起案件的现场情况。
“什么？明明都有房产证，难道8套别墅还能‘不翼而飞’？”
“是啊，现场确实找不到这8套别墅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8套别墅到底去哪了？吴军陷入疑惑中。
“不翼而飞”的别墅
这起执行案件源于一起股权转让纠纷，申请执行人是某投资公司，被执行人是某生物技术公司及实际控制人王某。王某因公司存在资金缺口而找到某投资公司，双方约定，某投资公司以2亿元的价格购买王某持有的某生物技术公司8%的股权，两年后由王某对该股权进行回购。王某答应以自己和家人名下某小区内的8套别墅为该回购进行抵押担保。钱款支付后，双方办理了抵押登记手续。两年过去了，由于公司经营不善，王某无法按照此前约定进行回购，某投资公司遂起诉王某及其家人。法院判决某投资公司胜诉，案件进入执行阶段。
2亿余元的标的额不是小数字。吴军收到卷宗后，起初对于该笔案款能否执行到位有些担心。他仔细查阅该案判决书、执行申请书及相关材料，发现该案有财产作为抵押担保，不禁松了一口气。
案卷材料显示：作为抵押担保的8套别墅中，小的建筑面积有100余平方米，大的有800余平方米，加起来接近3000平方米，如果能顺利拍卖，就能有力推动案件执行到位。
起初，该案根据执行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不动产登记机关完成了8套别墅的权利查封后，摇号选取了评估机构。司法评估人员持法官开好的委托评估函前往别墅现场进行勘测，此时却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8套别墅“不翼而飞”了！
“我从事执行工作20多年了，遇到过被执行人私自转移法院查封的车辆、机械设备、工厂原材料等。房子‘不翼而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吴军很疑惑，随即赶往现场，了解具体情况。
为了便于核实，吴军同时与土地规划部门取得联系，调取了房屋的宗地图。然而，吴军来到现场“按图索骥”，却找不到8套别墅的“踪影”。在宗地图标注的位置上，原来8套别墅所在地出现了一座中式四合院，斗型的瓦片坡屋顶古色古香，院内建筑以连廊衔接，丝毫看不出一点现代别墅的影子。
近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到现场核实案件相关材料 供图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这四合院会不会是那8套别墅‘变身’的呢？”带着疑问，吴军敲开了四合院的大门。
陷入僵局
开门的是一位徐女士，对于法官的突然造访有些错愕。吴军表明了身份后，徐女士解释道，该四合院确为被执行人王某所有，王某连同家人购入别墅后，推倒并重建了这座中式三进四合院。其间，王某做生意缺钱，向高某借款2000余万元，未能如期归还，便将该四合院抵给高某使用，用租金来冲抵借款。徐女士受高某的安排，管理这座四合院。
谜底终于解开，原来，被执行人王某通过“移花接木”，将8套别墅“变身”为四合院。
一听说法院要执行该四合院，徐女士顿时情绪激动，当即提出了异议：“王某当初借的2000多万元都没还呢！四合院我们才用了三四年，法院拍卖前，至少要让我们继续使用十年，王某当初就是这么答应我的，否则就从拍卖款里扣除欠我们的钱。”
吴军查看了徐女士的租赁合同，发现租赁时间晚于抵押登记时间，便耐心细致地解释，而徐女士仍坚持自己的想法。吴军表示：“我们依法执行公务，坚持公平正义、程序合法。如对我们的拍卖决定有异议，可以依法提出，法院会进行审理。”
房屋占有人高某提出异议后，法院依法驳回。此时，徐女士知道自己在法律上站不住脚，便开始软磨硬泡。徐女士先答应配合法院执行，但表示四合院内的东西实在太多，搬起来很麻烦，需要一定的时间。考虑到实际情况，法院准许给予其一定的宽限期。然而宽限期过后，徐女士仍未搬离。
“执行办案就像走山路，随时都可能晴转暴雨，要提前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到防患于未然。”吴军立即着手制作强制腾退工作预案。
这座四合院的清场工作存在诸多困难，屋内各类物品繁多，预计要百余辆车才能搬完，佛像等物品体积巨大、搬运复杂，锦鲤、药酒等物品保管条件要求较高……经初步核算，强制清场费用预计高达400万元。面对如此高昂的清场费用，申请执行人也犯了难，表示无力垫付，强制腾退工作陷入僵局。
圆满收官
为了打破僵局，吴军再次来到这座四合院。
“强制执行离不开‘强制’二字，平时大家都说‘先礼后兵’，执行有时候需要‘先兵后礼’。”吴军说。
来到现场后，吴军直接调度法警开始对房屋进行现场查封，每个房门上都要张贴封条，并挂上金属链条锁。此时，徐女士一下子慌了神，“吴法官，这里面有很多我们的东西，价值很高，您别锁门啊，我们这就搬走”。
吴军斩钉截铁地告知徐女士：“我们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你一直不搬，将被视为阻碍执行。”
听闻此言，徐女士大惊失色，连忙态度诚恳地表示：“我这就安排搬家公司，立即搬，绝对不耽搁。”
很快，四合院被彻底清空，并迅速在网络司法拍卖平台上进行公告拍卖。最终，这起8套别墅“不翼而飞”执行案得以圆满收官。
“执行既要有善意文明执行的理念，也要有强制力；既要讲温度，也要讲力度。面对各种刚性、柔性的软磨硬泡，要因人施策、因事谋略、绝不退让，方能彰显法律强制力的权威。”吴军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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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审判》杂志2024年第18期
中国审判新闻半月刊·总第352期
编辑/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