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时候,我总是拖着八十多斤的肉在球场上晃来晃去,既不太会投篮,也不太会运球,却在四年级的场里小有名气。
同班的黑皮和超子都喜欢和我一队,他们总是把球往篮筐投出去,然后立马伸出手或是挥舞着朝我喊道:
“胖子,板!板!”等我挤开旁边的瘦子,捡到球后,就一个劲往怀里揣。
“给我球!给我球!”超子和黑皮争先恐后地喊,生怕我没听见,也生怕球给到的不是他。
我用饱满的肉压着球,转过臃肿的身子来,再张开一层层的肉,把球拿在手里,朝他们丢过去。拿到球的黑皮,或是超子,总笑嘻嘻地朝着面前的人说:“嘿嘿,篮板球是我们的吧。”
直到球赛结束,直到下课铃响,球在他们手里、篮筐上和我的怀里来来去去,形成了强而有力的供需关系。只要有我在,赢的时候总是居多,在场里混得久的黑皮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胖子,你的板抢的蛮好,以后你就跟我一边,我带你打球!”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用一身肉在场子里打出了名堂,从此我有了一个新外号,板霸。但是问题出现了,我大概是“大器晚成”,此前有一个瘦子早就在抢篮板上颇有作为,赢得了这个荣誉,现在还要再加一个板霸,那到底谁才是真的板霸?场子里议论纷纷。最后,球手们喊上了我和瘦子开了一个会,会议在篮球架下举行,由几个班的“领袖”讨论决定:不管是胖子还是瘦子,板抢的都好,都是板霸,但是因为胖子胖,我们就叫他“胖板霸”。
我是胖板霸,我个子比别人高不了多少,却重他们很多,一脸的肉把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挤在一起,顶着艳阳天和哗哗的汗水,眯着眼,总能抢到那该死的球。我的手臂长满了肉,一层叠着一层,即使不掀开我的半袖,谁也都能看见挂在我身上的大波浪,就算我站着不动,身边的瘦子想挤开我也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我是胖板霸,我能抢到篮板球。直到某一天,我看见队友手里拍响的那个熟悉的皮球,我在想,要是那个拿着球,在篮筐下拍来拍去,再迎着人投出去的是我,那该是多么的潇洒。
我是胖板霸,为什么我只能抢篮板球。
一天球赛,超子投出了那个注定不进的球,一如往常地朝我叫喊:“胖子,板!板!”
我半蹲着挤开的旁边的瘦子,篮球哐当两下,掉落在我的身前。
“给我球!给我球!”黑皮和超子同时喊起来。
我用饱满的肉压着球,转过臃肿的身子来。烈日高挂,晒得人有些恍惚,闪烁在我的图像里的不是伸手的超子,也不是挥喊的黑皮,光线射进我的晶状体,风沙把他们的身影都晃了开,视野犹如失控的单反,景深跟随着吵杂的呼喊声忽前忽后,我眨开眼,白色的三分线停留眼前。
我把球握在了手里,迈出了左腿,张开一层层的肉,把球朝白色的线拍了过去。
“你搞什么?!把球给我!”超子离我三步远,不断地朝我喊。
“让他投,只管投!”对方的瘦子在篮下抹开汗水,露出一脸嬉笑地说。
我站在三分线,我想起了艾佛森一条龙挑篮得分如探囊取物,想起了科比背身梦幻脚步反手拉杆身轻如燕,我摸到球就在手里,看到篮筐就在前面。
我踩着白色的线,迈出左腿,随即拍出皮球,一个假动作变向晃开了场里最强的人,把他甩在背后,冲刺到篮下顶开防守,高高跃起,用对手无法企及的高度把球抛向篮板,擦框而进,腾空的一瞬间,我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打出来一个响指。清脆的入网声一刷而过,只听见球咚咚落地,诧异的眼睛们看着我,不禁一身寒战。
“卧槽……”我扫视而过,他们张开着,把那一幕吃进嘴里,吐出了他们由衷地敬佩之情。
烈日高挂,晒得人有些恍惚,光线射进我的晶状体,风沙平息,我眨开眼,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撞到了别人身上。
“你在搞什么?要你把球给我!”
等我缓过神来,只听见球咚咚落地。从白色线上迈出了第一步后,球被拍在了我的脚上,朝着本不属于它命运的地方蹦出界去。
“抢板就抢板,你自己运什么球?你以为你很会打球?”远处的黑皮一脸恼怒,早先伸出准备接球的手,转眼间变作了一把机枪,子弹上膛,胡乱扫射。
我站在白色的线上,捂住胸前鲜血淋漓的伤口,走回了篮下。烈日高挂,汗水浸透了我的上衣,我半蹲着身子,眯着眼,瞧着皮球究竟飞往哪个方向。我沉重的腿支撑着臃肿的身子在瘦子面前,挤出了一块地盘,伸出叠出一层层肉的手臂,依旧为即将从篮筐掉落到地板的球做好抱紧的准备。
只不过这次,我已经迈好了我的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