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野球之后，我坐在场边整理自己的东西。

后面一场是青训俱乐部的训练时间。小到身高不及1米的小娃娃，大到约摸是13、4岁的初中生模样，分成三组散布在球场上，由三组教练带着。

娃娃组就在我面前的区域训练。有的孩子甚至都还不爱跑，跑几步就要跪着爬上一段。

外教一遍遍用英语重复着指令，并亲身做示范。很多孩子倒也能听懂照做。不过更多的，则经常处于状况外，注意力始终不在球上。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让孩子跑一跑，和其他孩子一起快乐地玩耍，当是场边大多数家长的心态吧。

踢呲了、摔倒了，没有苛责，只有鼓励。只要站起来，就是好孩子。

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球场，沿着球场的围栏向车站走去。

不知是耳机里放的歌过于催泪，还是围栏上悬挂的合照里小球员笑容有直抵人心的魔力，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当快要走过球场的时候，我再不愿迈开脚步。在球场的一角，隔着围栏注视大孩子组训练了许久。

泪也淌了许久。

不知从何时起，我似乎再也没有过这样纯粹、轻松、毫无压抑的快乐和笑容了。它们洋溢在那些孩子的脸上。它们也曾洋溢在我的脸上。

那时的我也这样在操场上肆意奔跑。

我记得，小学每到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总会以我和另一个同学为首分为两队。每一个进球、每一次对抗、甚至每一次闯祸，都会成为良久的谈资。

我还记得，为了踢球我拒绝参加长绳比赛的训练。为此，午间我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吃饭。

但那又怎么样呢。自由活动时间我就是要做我热爱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我的意志。

然而，我始终都是野路子。

因为有学业，因为踢球没出息，因为会影响学习。

我只能这样贪婪地享受那么一点点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点点都不敢浪费。

哪怕只是用脚尖瞎捅，哪怕只是呼啦啦满场飞奔，哪怕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技术动作，这都没关系，因为这是我最期待的时光呀！

可这某种意义上，也是我的些许遗憾吧！

我羡慕眼前这些孩子，甚至有些嫉妒，能在最好的年纪参加训练。有那么多的队友，有那么好的教练，有支持的家长和社会环境。

而我一直等到大学，才有机会真正开始训练和比赛。

可待到那时，已经晚了。再怎么刻苦，我都无法让双脚灵活起来。那些轻巧的盘带、精灵般的卸球、拉球转身、假动作，只有实况足球里我自己建立的“我”才能做出来。

不过，这也没关系。

我做不了那个技术最好的，我可以做最会跑位的、最不服输的、最能跑的和最难缠的。

至少，在我能接触到层级里，我做到了。

在校际的联赛里，我打满了我所能参加的每一分钟，进过球，帮助球队杀进过决赛。

但我也倒在冠军奖杯前过，甚至小组赛就被淘汰过。

然而，不论是胜利的荣耀还是败北的遗憾，只要能站在赛场上，就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那不止是一个人的快乐，更是十一个人的，是十一次方的。

可那之后，这样的快乐就几乎消失了。

再也没有那样的十一人，再也没有纯粹的快乐。

每每踢球总要考虑是不是会加班，是不是时间不够，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有时候，即使没事也不想踢了，只想在家里瘫着。

那个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倔强不肯屈服的小男孩不见了。

那个在中度污染的天气不顾父母阻拦去踢球的高三学生不见了。

那个九人应战跑抽了筋依然在不懈奔跑的倔强队长不见了。

那个只要在校就不曾缺席训练和比赛的元老不见了。

朋友遇到现在的我，会问我工作怎么样，收入怎么样，却很少会问：还踢球吗？

光鲜亮丽的表面，围绕着领导说你要再努力一些，要努力成长、成为精英，我们在一起做伟大的事情！

那的确是伟大的事情，但，真的是我最想要的伟大吗？

伟大于我，或许只是能在那绿茵场上纵情驰骋，或许只是即使追不上也要拼命回追，或许只是大多数时候拿不到球但依然会坚决执行的套边和前插。

为自己的挚爱流尽每一滴汗水，这便是最纯粹的伟大。

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无论是小学的体育课还是大学的联赛，都只是一晃而逝。

它们短暂得让我急切地要用尽自身所有的力气，以换取最酣畅淋漓的快乐。

知名足球APP懂球帝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启动页：蓝天白云，绿草青青，一个小孩坐在场边的足球上，注视着场上的比赛。蓝天白云上有一行字：还记得儿时的梦吗？

我问我自己，我还记得吗？

我差点忘了。

但还好，我现在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