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唐僧师徒一路西行，经过了宝象国、乌鸡国、车迟国、西梁女国、祭赛国、朱紫国、狮驼国、比丘国、灭法国等多个国家，还经过了隶属于天竺国的凤仙郡、玉华州、金平府等地。书中涉及的国家数量不少，唐僧师徒代表东土大唐穿过一系列国家西行取经的过程，也涉及相关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西游记》中的许多内容，可以从政治学与国际关系的角度进行解释。
多种不同的运行模式
《西游记》中涉及的政治实体数量众多，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不仅包括传统意义上的王国，还有天庭、西天。此外，各路妖怪占山据水、割据一方，自成体系。这些不同的政治实体往往都有各自独特的运行模式。
《西游记》中的天庭体制具有以下特点。一是法力大的地位高，法力小的地位低，以法力决定地位的高低，这是天庭最底层的政治规则。天庭这样的安排有其合理性。由于很多妖怪实力强大，如果天庭不以强者为尊，会造成很大的不稳定性。另外，虽然天界是一个强者为尊的社会，但并不是一个鼓励恃强凌弱的社会。二是实行实物经济，货币在天庭基本是无用之物。对各路神仙来说，最有价值的是能提高法力神通的物品，这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法宝，可以提升神仙妖怪的神通与战斗力；另一类是可以提升法力与寿命的特殊物资，如太上老君的金丹、蟠桃园的蟠桃、镇元大仙的人参果等。天庭对物资的分配遵循的规则是，价值越高的物品，其分配范围越小。最有价值的物资一般会分配给法力最高的神仙群体，由此进一步拉大不同层级神仙之间的实力差距，这样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天庭体制的稳定。三是流转性不强，这导致天界神仙普遍缺乏上升渠道，也很难在不同部门之间自由流动。西天的制度安排与天庭有一定的差异，其层级关系更为简单。如来佛祖是西天实力最强大的神佛，他时不时组织的一些对佛教经典的学习活动，增强了西天诸神的联系，使其成为一个有凝聚力的群体。
《西游记》中涉及的国家数量不少，但很少谈及它们的治理模式。通过仔细观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推测。如乌鸡国国王与妖怪变成的全真道士结拜为兄弟，可见其颇为崇信道士。车迟国国王拜修道的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为国师，对道士和和尚的态度存在巨大差别，“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第四十四回），可见宗教对其执政影响很大，而且对佛教采取了歧视政策。灭法国国王曾许下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其治理国家的方式可谓相当残暴，对佛教的歧视也十分严重。当然，经过唐僧师徒的努力，这几个国家的国王都改变了对佛教的看法，灭法国的国名甚至改成了钦法国。
《西游记》中的妖怪各据一方，自成独立的政治实体，而且往往拥有一定的组织体系。其中，白骨精手下没有小妖，属于独自行动的妖怪，这在《西游记》中比较少见。平顶山莲花洞的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带领的妖怪群体则有很强的实力，他们隔一段时间带一帮小妖去巡山，宣示对所占地域的权力。对小妖组织管理最严密的当属狮驼岭的妖怪。狮驼岭的三个妖怪手下有小妖四万七八千，都有名字并带着腰牌，且有工作上的分工。巡山的小妖，一班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牌号。战斗人马则是二百五十名作一大队伍，每支队伍有自己的长旗，悟空打探情况时，“只见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知有万名人马”（第七十四回）。孙悟空在其他妖怪洞府打探情况都很顺利，在狮驼岭却遭到巡山的小妖一阵盘问，数次露出马脚，显示出这个地方防守的严密性。
国际政治视角下的监管与效率
天庭是《西游记》中最大的政治实体。天庭在监管方面的一个最大优势在于有相当强的技术能力。如孙悟空出生时“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惊动了玉帝。玉帝就命千里眼、顺风耳开南天门查看。此外，天庭有诸多法力高强的神仙，神仙手中掌握着各具不同神通的法宝，天庭还设有纠察灵官这一职位。如果要加强监管，天庭并不面临技术上的制约。
但从实际情况看，技术能力并未给天庭带来良好的治理成效，反而天庭的监管仍面临着一些问题和挑战。例如，孙悟空看管蟠桃园，把园中的蟠桃基本上都吃光了。孙悟空偷吃蟠桃是一个持续时间很长的连续行为，却一直到开蟠桃会要采摘蟠桃时才被发现，说明平时缺少对蟠桃情况的检查。孙悟空把蟠桃会的仙酒佳肴一通乱吃，吃完了还晃晃悠悠地来到兜率宫，一口气又偷吃了五葫芦金丹。蟠桃会如此重要的活动遭到破坏，玉帝等人竟茫然无知。另外，孙悟空在阴曹地府把生死簿上的猴属之类“有名者一概勾之”，使他们脱离了阎王的管束。像生死簿这样重要的文件没有做好备份，导致改去的内容无法复原。由此，不仅孙悟空可以公然在上面涂抹，各级官员也可以随意更改。
除此之外，天庭的监管力度和众神的工作效率仍有待提高。如作为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私自下界为妖十三年，却一直未被天庭察觉。直到孙悟空怀疑他是天神为妖，玉帝安排查岗，才发现其走失的情况。然而，天庭对诸神并非没有纪律要求，按天师的说法，奎木狼本应“三日点卯一次”（第三十二回），现在已经四次点卯不到，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天庭点卯的纪律没有严格得到执行，对多次点卯不到的神仙并没有上报处理。二是奎木狼明知天庭要三日一次点卯，也多次公然不去，显然是认为点卯不到不是多大的问题。更有甚者，狮驼岭妖怪中的三大王大鹏金翅雕在五百年前吃掉了狮驼国国王、文武官僚及满城男女，并由此霸占了狮驼国，导致狮驼国妖怪横行，但一直无人过问此事。唐僧师徒一路西行，经过了很多国家，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国王、官员谈到狮驼国的悲惨遭遇，说明各国关系相对淡漠。不难看出，《西游记》中涉及的这些国家尚未形成关系较为紧密的国际社会。
天庭在监管方面本来具有很强的技术能力，但由于存在一些监管方面的漏洞，导致在很多方面的实力难以有效发挥，看来有效监管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作者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吕佳
新媒体编辑：苏威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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