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见
听闻山顶上,有一个会吃小孩儿的花妖,专门吃那些不听大人话的小毛孩儿。
有一天,一个背着爸爸妈妈来看花儿的小毛孩来到了山顶的寺庙,这里很破,很旧,甚至可以说是又脏又乱。
小孩儿脸上绑着白布,双目失明的他只能摸索着前进,他时不时会踩到地上的一些破铜片,以及一些碎石块。
走着走着,他闻到了一阵阵花香,淡淡的并不明显,却带着些魅惑的引意,让其逐渐沉睡下去……
另一边,小孩儿的亲辈们已经为了他找遍了整个村子,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找村里有名的神婆。
神婆是村里公认的“神”,这里与世隔绝,过着无人所知的生活。
一抹黑烟从阿婆的手里散了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樱花树,一个少女。
“真是稀奇啊,二十年过去了,那只花妖竟然还活着。”阿婆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拄着拐杖到帘子后头翻找,“二十年过去了,那只花妖,还有心事未了。”
寺庙内,那个小毛孩醒了过来,他趴在了一片樱花上,与那些脏乱不堪的建筑物形成了两种境界。
“你终于醒了,小孩儿。”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小孩有些慌张,却也只是愣在那儿,“嗯~仔细看看你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呢~”
少女的声音凑的更近了些,带着几分魅意似的勾起他的下巴。
“你的眼睛是何时瞎的。”
“不知道,我从出生起就是这样的,大人们都说,我跟我的父母,一点都不像。”
“嗯~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像你的父母么?”
“不知道。”
“那你今年多少岁了你知道么?”
“今年刚满六岁。”
“六岁?”那少女有些惊讶,随后一下子摘下他脸上的绷带,凑近了看,“你的这双眼睛,我似乎从哪儿见过。”
“什…什么?”
少女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他的眼眸前施下一层妖法,并告诫他,回去不要跟村里人说自己的事儿。
她的存在,对整个村子都是个非常不利的祸害。
眼上的绷带被她缠了回去,他回到村子了以后,也再没提到过她的事儿,只是说自己去山顶上的寺庙玩儿去了,在那儿睡了一会儿,自己就又走回来了。
第二章——“谢谢你”
五年后,他第一次尝试自己摘下绷带,发现自己能看见了,他想把这件喜事跟父母说,却发现阿婆来了,便只躲在门后面不敢上前。
“这个孩子,在他十四岁那年,便会让村子一同遭害,到那时,会有一群妖怪来屠杀我们这整个村子,请你们,早日将他送走吧。”
他开始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被抛弃,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去,害怕爸爸妈妈真的不要他了。
他往外跑去,就这样跑着,跑到了山顶上。
寺庙内,那少女本来还在闲的无聊,在樱花树上晃着腿,突然她听到了什么,便踏着花瓣来到了门前观察。
那个矮小的男孩漫无目的地冲了过来,撞倒在了一棵树上。
“唉,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需要这么费力地徒步行走呢?”
回忆中,男孩看到一棵樱花树,樱花树下,有一个人,那个人一头白发,身着一身白衣,看样子像一位女子。
“晨晓,我的孩子,你还好吗?”
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那是一段很幽远的回音,很淡漠,也很悲凉。
“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一颗卵的模样,到底要过去多少年,你才能成为一只真正能够飞天的鸟儿呢。”
“大概还要再过个几十年吧,这些年,就由我来照顾这颗卵吧。”
“可是……”
“你去找他吧,我留在这儿照看它。”
樱花的花瓣顺着风飘过,男孩漫无目的地跟着,他只觉得这很熟悉,就像几十年前见过一般。
“喂,小孩儿,醒醒。”
一个少女倒挂在枝头上,用手拍了拍男孩的头。
男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五年前那次樱花树下的花妖,和回忆里的声音不同,面前的这位,似乎还更要娇小许多。
“你比我想象中孵化的更要快,本来以为你要再过二十年才会孵出来,没想到二十五年前你就孵出来了,害我当初找了整整十四年呢。”
“你是…谁?”
“你问我?”
本来还在枝头上倒着的女子一下子坐回了枝头上,拿起一片花瓣吹向了天空,那点点花瓣乘着风飞起,映衬起少女脸上的笑容,那是带着些少女气息的嬉笑。
“我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花妖,怎么样,害怕了么?”
男孩摇了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摸到额头上的绷带后,又有些发愣似地看向花妖。
“我看你一头撞倒在了一棵树上,头上哗啦啦地流着血,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帮着包扎了喽。”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
“谢谢你……”
“嗯?你说什么?”
男孩的声音很小,很弱,他只垂下头去,轻咬起唇角,像是在啜泣。
“你说,爸爸妈妈是不是会丢掉我……”
花妖沉默了片刻,只是轻轻地说着:
“去城里吧,去更远的地方,也就不要来这里了。”
“可是我…我做不到……”
泪滴顺着脸颊划落至土壤,他擦着泪水,他微弱地啜泣着,他无能为力,他只能这样继续自欺欺人,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那我帮帮你?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包括我。”
第三章——再逢
时间来到十三年后,寺庙里已经太久没有人来玩了,那棵樱花树上的花妖,已经无聊太久太久了。
那花妖慵懒地躺在枝干上,像是要睡在那儿,已经有些闭上了眼眸。
“好久不见,在下晨晓。”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仰头望过去,一位身着道装的男子就站在眼前。
“呦,小孩儿,舍得自己回来看看姐姐了?”
那男子颜容生来俊俏,却又带着几分柔美。
“你可真像你娘,不过比起你,你娘可比你漂亮多了。”
晨晓冷着脸回了句:“我知道,但我不是妖,是道士。”
樱花树上,那花妖从树上跳了下来,用手丈量了下彼此的个头。
“不错呀,比我都高半个头不止了呢。”
“这个庙,供的是谁。”
晨晓走到雕像前头,盯着那后面早已破烂不堪的画轴,皱了皱眉。
“供的是一只凰,不过听说后来那只凰死了,就没人再去供了,嫌晦气。”
那凰白如雪绒,却自泣无为,就此陨落人间。
晨晓自取了三炷香,施了点术法在上头,便有了些燃烟。
“这儿几十个年头没香火了,你还是头一个。”
“敢问姑娘芳名?”
晨晓站了起来 ,抬头看向枝头上那翘着腿的女子。
“我?叫我白樱姐姐就好,显得我更可爱。”
“原来,花妖姐姐你,喜欢装嫩?”
“那当然,我可是活了上千年的花妖,这年头早就没人叫我姐姐了。”
晨晓也没话说了,只道:“我就叫你姐姐,怎么就没人叫这么叫你了?”
第四章——“烟火很美,但你更美”
“你还是跟十三年前一样呐,和你爹一样是个愣木头。”白樱躺在树上,自顾自地说着,“大概在五六十年前,你妈也是这么跟我说你爹的。”
晨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头望着她,樱花从脸颊边划过,风很轻柔,却又意外的寒凉。
“花妖姐姐,你能告诉我,我爹现在在哪儿么?”
“他啊……”白樱叹了口气,看着树上的樱花发愣,“听说,他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战死的。”
总得来说,晨晓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孤儿,他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只是一个没人要的祸害罢了。
“你其实不止活了千年吧。”晨晓的手抚上那一棵樱花树,那棵树比回忆中要矮了许多,“你一个人,不会无聊?”
白樱笑了笑,倒挂在树梢上,凑到了晨晓的跟前:“有你在,自然不会。”
少女脸上带着些嬉笑的意味,男子只是面无情色地看着她,但他并没有往后退。
过了半晌,晨晓转过身去,放下了一句话:“如果你想跟我到城里玩的话,就跟上来吧,最近城里过节,挺热闹的。”
他们说,晨晓的父亲年轻时是一位将领,在几十年前的时候于边疆上战死了。
他们说,晨晓并非常人,争着抢着要把他赶下山去。
她说,花还开着,她就还在。
他说,花还开着,他就去看。
樱花的气息紧随着道士来了城内,这儿比一般的村子热闹得多,甚至还有些妖魔混在里头,都没几个人发现。
这个城镇其实基本没有道士会外出,他是头一个,所以很多人都盯着他,觉得他很奇怪。
樱花的花瓣自肩头飘落,一个孩童从道士的怀里钻了出来,说笑着和其他的人群拉拢到一块儿,道士只是望着她,不作声。
“诶,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玩儿呢?”孩童变回了少女的形态,手里抱着一堆大爷大妈塞的吃食,“莫非是害羞了?”
晨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着。
“听说晚上镇子里还会放烟火,会有各种小店,你感兴趣么?”
“哦?那有店铺里卖可爱面具么?”
“自然有。”
此话一出白樱就立马有兴致了,争着吵着就要跟着去那儿。
城镇里有一个店铺,这儿售卖着各种妖魔鬼怪的面具,在白樱眼里便就是各种“可爱”的面具。
她随手拿了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好生喜爱地在店里晃来晃去。
晨晓见她如此欢喜,便从袖中抽出银两来将面具置下。
转过身去 ,雪白的狐狸面具被一下子扣在脸上,白樱嬉皮笑脸地捉弄着面前的男子,樱花的气味间透着几分美好的意味。
“花妖姐姐,你喜欢狐狸?”
“嗯哼?怎么不算呢?”
“可是我不一样,我喜欢樱花。”
白樱笑了笑,打趣着皮了他一下,随后说∶
“那你一定要经常来寺庙里看看我哦。”
面具下的男相不知是笑了一下,还是松了口气,眉目间多了几分柔和。
“好,我会去看的,去好好的,赏一次樱。”
樱花的花瓣自空中散开,他伸手去够,花儿落于手心,躲在心窝里偷笑。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不到我腰那儿,而现在,你已经高过我一个头多了」
「你可真的很像你爹呢」
「我的母亲,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从白樱把他送走的那一天起,晨晓就跟着道爷们一起生活,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位道士。
他们在一起说了很多事,聊了很多时,久到十几年前,细至每一分毫。
天一黑,整个城镇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放开了玩儿,有放爆竹玩儿的小毛孩儿,有出门嬉戏的少男少女们,又或是那些很少出门的阿公阿婆们。
纯洁的白樱戴着狐狸面具,手连在黎日的晨曦间,她嬉笑着把他拉扯进人群里,绚烂的烟火夹杂着些许樱花的气息,他只是漠然地注视着,轻声说着∶“烟火很美,但樱花更美。”
「在我第一次与你母亲相见时,她也曾带我一起去看过一场烟火」
「可是我不一样,花妖姐姐,我看的从来不是烟火,是樱花」
「在我第一次与你父亲相见时,他也曾带她一起去看过一场烟火」
「可是我不一样,花妖姐姐,我看的从来不是烟火,是你」
第五章——赏“樱”
寺庙里,樱花依然开着。
花瓣儿嬉笑着绕在画轴边儿上,风吹的很舒服,只有一个少女独自躺卧在枝头边儿上,懒散地睡着觉。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道士走来,他说∶
“我来赏花。”
枝头上的樱花随着风吹而散,落到各个角落,落到了道士的肩头上。
枝丫上,她戴上面具,似乎耍了什么把戏一般,花瓣落下的瞬间,那副面具刚好就凑到了道士的对面,两人凑的格外近,仅仅隔着一副面具而已。
“小孩儿,我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变得更可爱了呢?”
晨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回了句∶
“嗯,就像樱花一样。”
花儿开了,花一直开着,一年四季,循环往复,所以他每天都会来看她,看着那一年四季依然盛放的花朵。
花儿开着,花儿一直开着。
春天时,他会来看看花开了没有。
夏天时,他会来看看庙开了多少。
秋天时,他会来看看花落了多少。
冬天时,他会来看看花开了没有。
过去了多少年,他也不清楚。
但他看了多少次花,却记的一清二楚。
那副狐狸面具还挂在那儿,挂在枝头边儿上,时不时拾起来戴脸上,逗一逗前来赏花的那位先生。
“花儿开~花儿开~花儿开开~”
“花儿笑~花儿笑~花儿笑笑~”
“花儿有个家~在花儿边~花儿开开~花儿开开……”
花妖姐姐挂在树上,惬意地唱着,她把腿高高地翘着,躺在枝干边儿上,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衣摆一开一合的,半露不露的,就像是在勾引些什么人,比如说那个小道士。
“怎么样啊小道士?我可爱么?”
她嬉皮笑脸地问着。
“嗯,比去年可爱。”
他回应地格外干脆。
花儿开着,花儿一直开着。
人儿来了,人一直在这儿。
一直在。
第六章——花苞
这天,是第十三年的春日,雪白的樱花落在了地上,却没见那黑衣道士踏前。
“怎么了?”
她挂在枝头边儿上,俏皮地对着他笑。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却又有些不舍。
“村里的人请你来杀我,对吧?”
树上的樱花散着淡淡的香味,可这气味,却又伴随着些许的忧伤。
他握了握剑鞘,却迟迟不肯向前。
“我只是,害怕会见不到你。”
风吹在他身上,神色间透露着几分不甘。
“花儿嘛,总有一天要凋谢的。”她坐在树干上,脸上带着笑,“也没什么,对吧?”
她勉强地挤出一笑,不知是无奈,还是在逞强。
“那,花妖姐姐,这次,就让我带你走吧。”
「让我们去一个……」
「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隔日,村民们来到寺庙时,樱花树已经不在了,他们觉得自己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就兴奋的不知所措。
没有人知道,樱花树到底去了哪儿。
“花儿开~花儿开~花儿开开~”
“花儿笑~花儿笑~花儿笑笑~”
“花儿有个家~在花儿边~花儿开开——”
他们来到了一处深山老林,这儿有座庙,比山上那座新多了,也大多了,树被转移到了这儿,至于是怎么搞到这儿的,就无人知晓了。
花儿在这儿开着,只为他而盛开,这儿的风土不错,很适合修身养性,对花妖姐姐的身体有一定的成长辅助。
咱们的花妖姐姐在以前,可是一个大美人呢!
“哼哼,小道士,怎么样啊~”
一个稍有成长的女子突然站到他面前,身上穿着他的衣裳。
“嗯,挺好看的。”
花儿开了,花儿开了,花儿结了苞,花儿等着开。
“明年,就是第十七年了。”白樱盯着鬓角间掺着几分白发的男人陷入了沉思,“你也要跟凡人一样,慢慢地老去么...”
“或许吧,毕竟我,似乎还并不是妖。”
小道士站在树边,头也不回地应着。
“你知道你是半人半妖么?”
“我知道。”他靠在了树边儿上,仰头看着天,“但我依然……无法变成我娘那般模样。”
雪白的樱花掉落在脚边,它轻轻地呢喃着,像是在安抚这即将步入中年的孩子。
一个个春夏秋冬伴随着晨日的啼鸣而划过,有一朵花儿,却依然只是花苞。
花妖姐姐只是看着,却并未上前,因为她知道,这朵花,需要为自己而盛放。
花儿开,花儿开,花儿依然未开。
花儿去,花儿去,花儿依然未去。
你说花儿还没到开的时候,可是,现在已经入秋了啊。
二十年了,那道士依然隐居深山,渐渐地,也有些人逐渐忘了那位有名的先生。
花儿依然拉拢着自。己己的瓣片,依旧不肯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绽放出自己的张扬。
第七章——远去
“你的头发,白了很多呢。”
一位成长完全的女子站在他身边,身上穿着他的衣裳。
“嗯,人,总要老的。”
他在那儿打着木桩,袖子挽了起来,俨然一股自家郎君的既视感。
“唉,总觉得有时候时间过得是真的挺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四年。”花妖姐姐躺在枝干上,那本该更加纤细的枝干变得更加粗壮,看样子是变得高大了不少。
“最近你的胃口也变大了不是?”那道士对着她笑了一下,似乎在调侃些什么,“年纪大了,胃口也跟着变了。”
小道士年纪大了,就不能吃太刺激肠胃的东西,只得清淡饮食,而且砍柴时也没有年少时那般轻巧了。
“我快和你差不多高了呢。”白樱打趣着上前量了量彼此的个头,“你说,再过几年,我是不是就可以跟你一样高了?”
“或许吧。”晨晓没有过多的颓废,只是在那儿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儿,无非就是去耕种,或者打猎什么的,自力更生吧。
“你们人死时,会变成花消散吗?”
“若可以,我也想伴随着樱花远去。”
雪白的樱花掉落至肩头,少年的轻语依然清晰可见,他依然放不下他的花妖姐姐,他依旧想要……再见花容。
「花妖姐姐,你,真的很美。」
“花妖姐姐,花儿开的很美。”
少年的暗语间无不透露着他的心,花儿总是开着的,但花儿却终有一日枯萎。
可是,在他的心间,花儿永远都开着,永不凋零。
他时常注视着树上的樱花,可他真正在意的,也并非只是樱花。
花儿开着,就去看。
花儿落了,就去接。
花儿来了,就去爱。
有一次,有人打猎看到了此处的樱树,他们觉得此树格外高大,很适合当作上好的木材卖给城里的有钱人。
于是他们拉来了很多人来砍树,不过咱们花妖姐姐好歹也是个活过万年的妖怪了,妖力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三下五除二就给那些虾兵蟹将给打的屁滚尿流了。
等小道士回来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花妖姐姐在那儿不知在清扫些什么痕迹。
“你在做什么?”
他走上前去看,却也只是看到了一地的花瓣儿。
“啊,今儿个来了几个想要把樱花树砍了的人,让我给灭了~”
她嬉笑着回应,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小道士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担忧一般,向周围望了望。
“近几日你勿要出行,”他写了几张符纸,作下结界,“在下明日,去去就回。”
可就是从那天开始,小道士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见过,他留下的那点儿气味,那点儿痕迹,那块儿耕田,也跟着寞落了。
第八章——“重燃”
因为太久没见,咱们的花妖姐姐非常想念小道士的饭菜,倒也不是屋里没有,就是因为屋里吃完了,她才更加无奈。
虽说花妖确实不用靠吃食活着,也可以靠吸收天地灵气,或者跟花儿一般吸收地下的营养,也照样能活。
那结界也没多厚,白樱随便一走就走出去了。
这时候小道士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那屋子里空了很久,就像这儿从未住过人一般,仅一棵高大的樱树。
那樱树倒也不是普通的木头,像先前那些小喽啰,就算放任他们不管,他们也动不了半分,也只能干看着了。
她在四周到处走着,她不知道她能去哪儿,她只知道她想找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道士。
走着走着,她来到先前和他一起看烟火的地方,这儿依然热闹,这儿依然繁华,可惜找不到能让她欢心的事儿。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无助,很孤僻。
明明几十年前没有他,她也能活的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而现在,她却总感觉身边空落落的。
她长大了,他却老了。
他长大了,她还没有。
她长大了,他却没有。
他离开了,她却还在。
她意识到了什么,朝那座山奔去,那座山上的寺庙,那座山上的村民,那座山上的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去,她只知道他一定在那儿,他一定在那儿……
山顶上,那座寺庙没了,那个少年也不在这儿。
于是白樱转身来到村里,这儿被烈火烧尽,民不聊生,庄稼也全死了。
“小道士!”
她奋力去喊,她奋力去追,可她寻不到,见不到。
几乎是一瞬,她看到燃烧的烈火,她看到了雪白的羽翼,她看到了盛放的花苞。
可她再要触碰之时,她看到的,是杀戮。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置信,可花儿凋零了。
花瓣飘落,一梦惊骇,这只是一场梦,可却是如此真切。
她以为刚刚的全部都是幻觉,她躺在枝干上发愣,她时常在想,要是他真回来了就好,哪怕稍后又会离去。
想着想着,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抬脚一看,脚踝处绑着绷带,可是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受伤,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困惑。
她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进了那个屋子,屋子里站着一个身影,很陌生,却也异常熟悉。
那人身上带着些樱花的淡雅,发色银白,但转身时,瞳眸间却是鲜血般的赤红。
“花妖姐姐?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女相,声调也相对来说尖锐了些,似乎晨晓本来就是一位女子。
“你……似乎变矮了?”白樱有些打趣着笑了笑,上前比了比个子,还真是,“还是我的错觉?”
“在下也不知,只是……”晨晓熬着锅里的野菜,拿起勺尝了一下,“感觉味道有点儿淡了。”
“我尝尝?”白樱拿过那勺自己也挖了一下,吧唧了两口后又把勺子扔给她了,“确实是有点淡,最近你没管耕田和屋子里的事儿,粮食也基本都坏了。”
“嗯。”晨晓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问了句∶
“我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很可笑?”
白樱愣了一下,随后再仔细上下打量,没忍住嗤了她一下∶“你啊你,这不是很可爱么?小小的一只也很可爱哦~”
“花妖姐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晨晓转过身看着白樱,脸凑了上去,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菜叶子,“是你变高了呢?”
白樱有些吃惊,因为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那树干子硌的她生疼,还以为是自己躺的太过随意了,碰到了什么,结果只是因为她长高了人悬空了而已。
“真的假的?你不会骗人家吧?”
“怎么会?不信你去树下量量试试看。”晨晓脸上带着笑,一边把锅盖子盖上,一边把门儿开开了,“走?”
“走!”
经过实际的测量过后,白樱确实比晨晓高了些,虽然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是高了。
晨晓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还是比不上这位老小姐的自信。
进了屋里,晨晓和白樱一起分了那一大锅野菜汤后,就再去收拾屋子和耕田去了。
屋子里还是比较简单的,毕竟也没多少奢华的摆设,随便清理几下就都干净了。
麻烦的是在田里,这儿要重新把土翻一下,还要把庄稼全部种一遍,这便是一个大工程。
晨晓换上了平常的道士服,随后拿着锄头就去干活儿了。
因为身体变得格外轻盈,所以今日的进度还是过的比较快的,这个经历过“重生”的身体,还是比较好用的。
她是半人半妖,所以即使变成了母亲的那般模样,却也还是无法发挥出其中真正的威力。
“你这段日子,是不是回去了?”
白樱坐在屋子外的栅栏上,翘着脚丫子看着她,随口问了句。
“是,”晨晓放下锄头歇了一下,随后便继续忙活了起来,“也没什么事儿,就回去看看而已。”
“那,你又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此话一出,晨晓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她只知道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到的是漫天的樱花。
“他们发现了我的出身后,便不欢迎我了,说要杀了我,一个个的上前动起手来,”晨晓叹了口气,随后拿了几粒种子洒进土里,“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只知道醒来就看见了你。”
“这么说,你满眼都是我?而不是那些烧成灰的房子?”白樱打趣着皮了她一下,随后问道∶“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一只凰吗?”
晨晓看了她一会儿,回了句∶“知道”。
“于烈火间涅槃重生,换取万世生生不息。”
白樱也不知是在怀念些什么,脸上挂着笑,“你觉得,现在的你,足够强吗?”
第九章——燃尽
自从经历过那场“重生”过后,晨晓的身体变得跟年轻时一样有劲儿了,不过因为自身妖力的不稳,时不时就会烧到什么东西。
白樱时不时就去笑她,她倒也不气,就自顾自地埋头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就这么度过了几个月后,晨晓翻出来了好几年前的那副面具,上面全是灰,上面的花纹也基本全没了,看着就戴不了了。
白樱走到她身边,看到了那副面具,便抽了过来。
“这不是你上次带我去看烟火时的那个面具么?你竟然把它翻出来了!”白樱兴奋地把她举了起来,不过磨损的厉害,也几乎看不出来这副面具长什么样了,“不过放了几年有点儿坏了,人家就勉为其难地修一修吧。”
其实修个面具也没什么,只要稍微施展一下妖力就可以恢复原状了。不过尺寸有些小了,于是她就把尺寸搞大了一点儿,刚好就能戴上了。
“今年,你还能带我去看烟火吗?”
白樱的脸上带着笑,手里拿着那副面具。
“好。”
她答应了这件事,并作了稍微的乔装打扮后,来到了那个很久没来的那个地方。
这里依旧人烟缭绕,这里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非常热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儿的居民类似的习俗,他们总带着些妖魔鬼怪的面具。
不过相比几十年前那副场景,今日却繁华过多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晨晓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总被身边的花妖姐姐打断了思绪。
她也戴上了一副面具,也是狐狸,她身着道装,却面容似妖,她笑了笑,道∶
“花妖姐姐,我也是妖了呢。”
晨晓摘下了面具,血红的瞳孔中透露着几分柔和,就像……她的母亲那般模样。
相比较她原先那张脸,现在这般模样,倒是比如今的花妖姐姐更要可爱多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白樱听闻此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温柔抚摸了她的脸颊∶
“会的。”
漫天的烟火映照着此刻的美好,她们都在笑着,相视而笑,相互珍视。
可紧接而来的,是漫天的羽箭。
二人立马反应了过来,抓紧逃命。
他们逃到了一间屋子里,本以为暂且逃过一劫,可他们却看到了……满屋子的遗像。
原来这里并不是人妖和谐,而是因为能在这里的生活的,全都是鬼。
也就是说,这里的道门,也压根就没有一个「活人」。
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鬼,妄想得到这世间的一切,高大的樱树象征的美好,甚至凰灵在世的生生不息。
「加入我们吧,让我们一起下地狱。」
他们狰狞地笑着,脑袋半歪着,像是要活生生活剥了她们一样。
晨晓果断抽出剑要硬抗,可是白樱拦住了她,并告诫她说∶
“我答应了你母亲,一定让你好好活着。”
沉默了片刻,晨晓还是迅速离开了。
因为现在的她根本就是散尽了自己所有的术法,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逃出这里,永远别回头。
「可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
她不甘心,可她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离开,离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至少不辜负花妖姐姐的承诺……
她被父母遗弃,被所有人抛弃,没有人能够好好看待她,连道长,也只是看在了她资质好才收留她。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白樱!白樱……”晨晓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指尖不甘地磨在上,深深地陷了进去。
是啊,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她能怎么办。
回首而望,一片火海。
她发疯似地奔跑着,她想要见到她,哪怕一分一秒,哪怕四肢皆废,她都想,再看到樱花。
第十章——不归
一切都已然化为灰烬,一切,都随着那夜的烟火燃烧殆尽。她无助地嘶吼着,可是没有人能听到她的话,这里被烈火焚尽,就连花儿,也不在了。
她回到那棵樱树下,那棵树上的花儿一点点飘落,她想要接住,可恰巧错落了。
「花儿开了,你不来看看么?」
她跪坐在地上,遍地的花瓣显得她是多么无助。她不甘心,就算烈火焚身,就算燃尽所有,就算失去一切,她都不要再失去……目光所及。
她经历了再一次的“重生”,这次她将自己的命交付于了她,树上重新有了生机,她以为自己终于做到了,可花妖姐姐依旧没出现。
是啊,她再有能耐,也没办法……复活一个真正活着的人啊。
回到那个地方后,她看到了地上的面具,那是一副狐狸面具,上面落着几许花瓣,那,就是樱花吧。
拾起后,她捧在心间,捧于手心。
「若有来世,我愿再见你一面」
「哪怕一分一秒……也足够了。」
再后来,晨晓又开始了自己的隐居生活,那棵树也就是一棵普通的樱树,只是一棵……高大却普通的树罢了。
那副面具,她一直戴着,这种感觉,就像她从未离开一般,一直在,一直在……从未离去。
「花儿开~花儿开~花儿开开~」
「花儿笑~花儿笑~花儿笑笑~」
「花儿有个家~在花儿边~花儿开开~花儿开开……」
花儿一直开着,却不在。
人儿一直等着,一直等。